英语等级考试成摇钱树？

――四六级考试后的经济链条

　　■本报特约记者 李天诺 北京报道

　　尽管近年遭遇到不断的质疑，但大学英语等级考试仍然在“按原计划进行”。为什么这项制度还能够安然无恙地存在下去？某教育专家说，，“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有人可以从这项制度中获得可观的利益，因而才会不遗余力地维护它。”全国大学英语等级考试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一个多大的经济利益？维系着该利益的经济链条何在？为此，本报记者展开了调查。

　　一级链条利益“接力赛”

　　相对于社会机构所从事的“江湖英语”教学，高校英语教学因其正规身份而被称为“庙堂英语”。而对于近年逐渐“走样”的 “庙堂英语”教学，大学英语等级考试制度的最早设置者――四六级考试委员会主任杨惠中称，问题不在等级考试制度本身，而在于高校政策的偏离和曲解。

　　那么，高校英语教育为什么会“曲解”四、六级考试的本来含义，又如何使大学英语教育“走样”的呢？

　　南开大学哲学系教师朱鲁子称：“中国目前的高校几乎都把英语等级考试与毕业证、学位证挂钩，这样做的理由除促进教师、学生提高英语教学水平外，还有一个高校管理者都不愿明确承认的原因，可以获得丰厚的经济回报。”对此，四六级考试委员会主任委员杨惠中教授显出满脸无奈，他称，四、六级考试从一开始就明确规定考生和学校自愿参加的原则。把四级证书与学位或毕业证书挂钩是部分学校的自主决定，纯属各校办学自主权。

　　在这一自主权下，高校是否真如传言伺机赚取利润，获得丰厚回报呢？记者费尽周折，终于从知情人中探得个中奥秘。据重庆某大学外语学院的一位老师介绍，因学位与英语四级考试挂钩，其所在的外语学院教师，无论是教公共英语的还是教专业英语的，都将英语四、六级考试作为教学的重点。为帮助学生过英语考级关，外语学院的教师们在每年的1月份和6月份全国英语四、六级考试前两个月纷纷开办起英语四、六级考试强化班，利用周末为学生开“小灶”，有些教师甚至将培训课程替代正常的英语教学。一场利益的接力赛就此开始。

　　据该老师透露：通常情况下，参加强化班，每个学生需要交纳200-300元的“强化费”，用于购买资料、支付教师工资和外语学院的管理费。一些教师在收费授课后又要求学生交钱购买自己编写或者推荐的考试资料，引起学生不满。有时，教公共英语和教专业英语的教师们竞相办班，出现了强拉生源、争抢教室、乱发资料的混乱情况。目睹此种混乱情况，外语学院不得不将办“强化班”的办班权利收归学院统一管理，以协调“公共英语”和“专业英语”间的利益矛盾。

　　培训班并不是唯一的利益点，某些人又将寻找利益的触角伸向了报名费。于是，“经济链条”上的“接力赛”开始了第一次接力。

　　按照规定，目前高校在组织四、六级考试的报名时，只能向每位考生收取15元考试费用，除去上交的11元钱，学校最终在每个学生身上得到的考务费只有4元。那么，高校在报名过程中是否在按此标准执行呢？

　　记者在华东、华中、华南、西南、西北、东北各选取了一所高校进行调查。根据调查：南京大学继续教育学院2005年1月英语四级报名费为每人13元，六级每人15元；周口师范学院四级报名费为每人20元，六级为每人25元；武汉大学四、六级报名费每人30元；重庆大学四级报名费每人20元，六级报名费每人25元；新疆大学四级报名费50元，六级报名费60元；吉林大学报名费为人民币30元，社会考生每人50元。

　　根据调查结果，绝大多数高校并没按照规定的报名收费标准执行。按照平均值，2005年1月英语四、六级考试每个考生的报名费均值是近30元，是规定收费标准的2倍。而2005年1月参加英语四、六级考试的考生达600多万，仅此一项，考试组织者收到的款额就超过1800多万元。

　　而这些巨额报名费用到哪里去了呢？重庆某大学英语教师殷雨(化名)接受记者采访时称，该校此次四、六级考试报名费收费标准为每人50元，该校过万名考生共缴纳了50多万元报名费。其中，学校留下其中的10%即5万元用于监考等考务费用，另外40万则上缴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中心设在武汉的第三考试中心。

　　考试结束后，程序走到了阅卷阶段。为赢得阅卷资格，一些高校英语教师又开始了“经济链条”上的第二次接力。

　　据殷雨介绍，每次考试结束后，设在武汉的第三考试中心都会在重庆和成都两地轮流进行阅卷工作，并从当地高校抽调英语教师参加阅卷。“阅卷时间为一周，阅卷老师的报酬从几年前的二三千元上涨到了七八千元。”因为丰厚的报酬，一些高校英语教师又加入了对阅卷名额的争夺。殷称，派谁参加阅卷工作由外语学院定，一般是有关系的先上，剩下的则轮流坐庄，除口语考试比较严格外，基本上无业绩、水平的限制。

　　高校英语教师争相去阅卷的背后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取得阅卷官“聘书”。殷雨称，“别小看这张聘书，那可是到社会上办考试培训班做兼职老师的资本，到那里兼职每课时可得200元左右，而比较有名的辅导教师，每课时300多元甚至达到500多元，比学校的课时费多得多！”

　　二级链条“争食”的培训市场

　　英语四、六级考试与毕业证、学位证挂钩，自然将学生推上了考试之路。然而，高校师资及教学资源毕竟有限，无法满足近乎狂热的四、六级培训需求。更重要的是，社会力量也不愿意坐视这块“大蛋糕”被高校所独享，于是，社会力量纷纷办起了大学英语四、六级培训班，欲加入高校“经济链条”接力赛的行列。

　　知名民办培训学校“新东方”，1998年开始涉足四六级培训。据北京新东方国内部主任周雷介绍，每年光报名参加四六级培训的学生就达四五万人次。“自1998年起，人数逐年呈几何数递增。”甚至很多外地学生慕名来报暑期班。“其实如果学校教学质量有保证，就不会有我们的市场。”周雷说。

　　北京某培训中心是经北京市考试中心批准的外语考前辅导学校之一。在该培训中心办公室，工作人员回避了记者关于培训中心获利的问题，但记者在办公室的有关资料上看到，仅在该中心学习的第一批综合类B级精讲班学员就达到了300多人，而培训班的收费标准为：精讲班300元，冲刺班200元，串讲班100元。由此看来，仅第一批综合类B级精讲班就为他们带来了超过10万元的收入。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打着外语类院校旗号开办的培训班，如雨后春笋般生长起来。一所学校可能有几十个培训项目。一位熟知内情的老师说，不少培训班是一些院系、甚至是个人办的。更有甚者，一所学校的行政部门也办起培训班。与此同时，社会上英语四、六级考试培训市场也开始乱相丛生。一些英语培训机构提出了“手续简便，一站式服务”的口号。一些机构打出了“先辅导、再报名，100%保证通过”的旗号。据记者调查，所谓的“保过班”无非是先交几百元的代报名费和培训费，然后去参加培训，如果第一次没有及格，那么下次还要交培训费和报名费，一直到通过为止。一位参加“保过班”的学员告诉记者，由于自己不符合报名条件，但又想参加考试，所以只能选择这种报名途径，但报名条件是，必须参加他们的培训，大概花了650多元钱。由于教学要求松，他在这里已经报两次仍然没有通过。

　　根据教育部有关四、六级考试的报考规定，高校在校学生只能在本校报考，社会考生则需要持有大专以上毕业证才能在指定的报考点报考。由于英语四、六级考试被赋予太多的社会属性，与现行的考试政策对立，导致市场需求与现行政策之间的矛盾，从而产生“潜规则”：利用一些掌握或有能力获得有效资源的人从事代报名业务。

　　据业内人士透露，培训点的报名名额一般来自一些高校，而且有很多省市所有的培训点“代报名”其实就是向一些高校购买考试名额，虽然这样会影响高校的四、六级通过率，但学校出于利益或关系的考虑依然愿意这么做。培训机构从高校“购买”来这些名额后，报名的社会人员便以这些高校学生的身份参加考试。这位业内人士估计，高校卖出的价格大约是每个名额将近100元左右，而培训点的价格则在200元到500元不等，这是市场价，如果是大学生在学校报名，大约不到20元。目前，大多数培训点都以“代报名”为诱饵，要求报名就要以交钱参加培训为前提，以此来谋取更大的利益。

　　北京对社会考生报名点要求非常严格。但这对于“有心人”来说并非难事，无论是哪家中介培训机构替考生报名，通常运用的是一个办法：将社会考生“转化为在校生”。“只要有人，其实很简单。” 北京某培训语言教育中心董事长闫某称，按照他的经验，一所高校只需要找两个关键人物：教务处长和校长，“教务处长通过了，再向校长打个招呼，就肯定能成了”。

　　据了解，北京市以及周边地区在校生报考四六级的报名费为15至25元，而培训机构的“代报名费”则多在180元以上，如加上培训费用则更高。其中差价带来的巨大利润被“能够获得有效资源”的“神通人士”层层剥夺。

　　三级链条：顶级收益者

　　尽管国家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委员会的官员说四、六级考试是学生自主参考，学校将证书与学位挂钩是其自主权。但它仍然逃脱不了一些学者的诘难。因在这一制度的推行过程中，四六级考试委员会有经济利益在里面，因此被舆论“扶”上了四、六级考试制度背后的“经济链条”顶端。那么，考试委员会到底有何经济利益在这一“链条”之上呢？

　　首先，尽管四、六级考试制度规定学生自主、自愿参考，但对高校将四、六级考试与学位证、毕业证挂钩听之任之。于是四、六级成为学生毕业时的一道门槛，他们不得不报名。而平均每个考生上缴30元的报名费，600万人参考，一年两次，光报名费的收入就是几千万，而这些费用中的90%流到了考试委员会。这是他们的直接收益。

　　其次，尽管考试委员会没有出过一本官方的培训教材，也没有开过任何类型的培训班，但这些现象皆围绕考试制度本身而存在，其存在促使英语等级考试的非理性的社会化。当四、六级考试成为一种社会评价体系后，作为主导部门的考试委员坐地收钱，因为考的人越多，其获利就越大。这是他们的间接收益。

　　此外，考试委员会90%的巨额报名费收入如何被开销也受到极大质疑。据了解，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委员会设在上海交通大学的正式工作人员只有五六个，管理着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的出题、评卷等工作。四六级考试委员会由来自国内12所著名大学的15位教授组成，考试委员会下设3个考试中心，分别设在清华大学(中心1)、上海交通大学(中心2)和武汉大学(中心3)，中心1分管东北、华北，中心2分管华东、海南、广东，中心3分管华中、西南、西北。而具体的考务工作，则分别由各省教委协助组织。有关人士据此分析，巨额的收入除去考试中心十几个工作人员工资和日常办公费用外，大的开销就只有每年两次的考务费、阅卷费和专家教授的命题费，而这些费用又占掉收入的多少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英语教授认为，“每年阅卷教师的报酬年年看涨，已攀升到每人一周七八千元的水平，足见其‘挥金如土’。”

　　2003年，审计署审计长李金华在年度审计工作报告中透露出一组数据：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委员会，自1989年以来就违规集中各地考试费2.24亿元，未上缴财政专户，并从中坐支(编者注：指随便支出)相关考试费用等1.9亿元。

　　有学者还指出，“英语考试变成了衡量学校成绩的标准，衡量教育官员政绩的标准，主管考试的人既得名，又得利，还养肥了外语培训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