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动了大学改革的敏感神经
陈丹青的困惑实际上也是整个大学改革面临的困惑。学者们指出,大学改革必须让行政和学术彻底划清界限,让学术真正行使权力,而不是继续让行政凌驾于学术之上,否则大学改革都是空谈。他们还呼吁必须尽快改革,否则不仅是害了现在的大学生,还害了20年后的中国。
如果没有“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达・芬奇不能成其为达・芬奇,世间也不会留有“蒙娜丽莎的微笑”。
著名艺术家陈丹青又一次成为全国艺术教育界瞩目的焦点,这一次不是因为他的代表作《西藏组画》,也不是因“百名人才引进计划”成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特聘教授及博士生导师,而是他的愤而辞职。辞职原因既不是待遇问题,也不是人事相处的困扰,而是因为不适应“学术行政化”的教育体制。
5年前回国任教的陈丹青,在朋友孙景波的笔下是这样的人:“陈丹青从纽约回来,这次准备长待了,他的理想是带出几个有希望的学生。”然而,到位后不久,陈丹青就在这个令人艳羡的位置上“坐不住”了,他看到很多学生因为英语或政治在考研、考博上屡受挫折。在美国待了18年的陈丹青对学校视为头等大事的教学计划、教学大纲、教学思想、教学评估,没完没了的表格、会议、研讨、论文,臃肿庞大的教学机构,诸多限制教学的教条非常不习惯,于是在各种场合“不合时宜”地指出,“对任何一位想当艺术家的青年,今日的考试制度是不折不扣的荒谬与侮辱”;“艺术教学是非功利的,非程序性的,是具体而微、随时随地在每位学生、每个阶段,甚至每件作品中寻求当下的沟通、指涉、领悟,师生‘双方’应以无休止的追问精神,探讨观念上、感觉上,直至心理上的种种问题。这样的教学难以体现在教案文本上,难以在工作总结中表述,在我奉命填写的所有表格中,完全无法体现我的教学思想与教学后果”。
陈丹青说,回国后发现艺术教育的质量已经大大倒退,条条框框颇多的流水线作业怎么能够培养出优秀的艺术人才?
扼杀灵性的人文艺术教育
中国传媒大学广告系一位教师戏称他带的研究生几乎都是“娘子军”――英语成绩好的应届“小女孩”,前几年男生多一些,而且很多是有实践经验的,这几年趋势越来越明显,应届生显然比工作过的更有英语优势。至于专业素养和能力,这位教师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刚刚从清华美院毕业的硕士研究生杜菲告诉记者:“陈丹青老师是我们都很景仰也很尊敬的,我听过他的讲座,很有收获。刚从网上看到他辞职的消息,唉,只能说他是‘神仙’!”在此之前的多次交谈中,他委婉地说自己读研前和读研后相比,不知学到了什么,像全国无数学生一样,将很多时间花在英语上,艺术功底较好的老爸说他现在“越读越傻”了。
过分强调英语而忽略专业学习的高等教育体制,一而再,再而三地成为人们抨击的对象。中国科学院院士、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教授潘际銮指出,现在以外语水平作为一切工作人员水平的评价指标,全社会各类人员的提升都以考外语为前提,迫使所有人员苦学外语,而不去钻研自己的业务及追求业务上的精通和造诣,“其实有许多专业与外语没有多大关系,如中国古典文学、中国历史、中医等”。哈尔滨工业大学校长王树国痛恨四六级英语考试制度,认为这是将学生引入歧途的“指挥棒”,但当他力图在自己主政的学校里“废除”这一考试时,却无法成功。
对人文艺术教育表面繁荣的警告
连续4年在北京开设美术培训班的某重点美术院校毕业生刘老师,为记者分析了现在非常火爆的“美术高考经济链”,“无数学校都在扩招,‘大上’美术专业,而美术院校更将大门敞开。因为美术专业相对好考,所以每年有无数高中生‘突发奇想’转为美术考生,他们从全国各地赶来,簇拥在中央美院、清华大学美院等院校、收费高达1万4千元左右的美术考前培训班周围,而全国各地的美术出版社也瞄准了这个巨大的市场,无数的美术高考辅导资料铺天盖地般扑向那些考生。其实美术专业学生已经体会到就业的压力了,工作不好找,待遇低,特别是那些非美术专业院校的,这暗示着美术高考经济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崩溃”。
陈丹青则从深层次警告说,人文艺术教育表面繁荣,但实际上,学生“有知识没文化”、“有技能没常识”、“有专业没思想”,“在人文艺术学科,没有人能够夸耀并保证在学院中培养出真正的艺术家,但学院教育应让艺术类学生达到起码的要求――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
症结是现行教育的学术行政化
其实,高校教师辞职,陈丹青之前可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初的武汉大学哲学系教授邓晓芒,他带的两名博士生仅在核心期刊上分别发表了1篇和1.5篇论文,虽然毕业论文通过答辩,并广受好评,却没达到校方在“国家学位条例”之外的论文刊发级别要求,因而与博士学位无缘;邓晓芒意欲辞职,认为“不要将学问敏感带过多集中在论文‘名分’上,不要过多重视论文的发表‘等级’和‘吨位’,应重视实际才学,应集中在博士的思考层面和创造层面上。只有这样,学术复兴才有希望”。
教育学者何齐宗分析说,现行教育体制下,不仅社会舆论,就连很多高校教师本身也认为人文艺术教育和考试体制、研究生考试录取体制存在很多问题,富有激情和锐气的青年教师没有一定学术积累和经济基础,是不敢向现行教育体制“开炮”的,而只能渐渐被体制“异化”。
陈丹青、邓晓芒的辞职凸显了学术与行政在大学的冲突与矛盾。学术和行政代表着两种性质和含义不同的权力,运行方式和价值取向不同。但在大学,似乎后者占了上风――按照行政组织的结构和方式来设计大学的内部组织,对校、院、系进行权力分配,并赋予其相应的行政级别,确立管理中的隶属和服从关系。因此,大学常常以行政化的命令方式和习惯处理学术性事务,而学术委员会等学术组织或者泛化为行政组织,行使某种行政职能;或者作为“虚位”组织,学术权力往往难以产生实际的作用。
一位社会学者毫不客气地指出,现在中国的县级、乡镇级、村级民主选举都在快速向前,但以追求民主和科学为目标的大学反而成了行政权力异化的灾区。熟悉中国教育史的人一定知道,蔡元培的一个教育主张是区分教育与政务,“教育是要个性与群性平均发达的”。教育的目的是造就群性和个性都很和谐的人,教育必须独立于外在权威,而不能被它们限制约束。
在记者以前的采访对象中,中国科学院院士、南开大学前校长母国光等学者都曾提出,大学改革必须让行政和学术彻底划清界限,让学术真正行使权力,而不是继续让行政凌驾于学术之上,否则大学改革都是空谈。他们还呼吁必须尽快改革,否则不仅是害了现在的大学生,还害了20年后的中国。
时光永在流逝,研究教育和不研究教育的,都在痛陈数落教育的种种错失与斑斑恶果。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看到教育界的改革呢?什么时候才能让大学的学术摆脱行政的主宰而回归纯粹呢?
来源 :科学时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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